«Ты всегда таинственный и новый…» Анна Ахматова
Ты всегда таинственный и новый,
Я тебе послушней с каждым днем,
Но любовь твоя, о друг суровый,
Испытание железом и огнем.
Запрещаешь петь и улыбаться,
А молиться запретил давно.
Только б мне с тобою не расстаться,
Остальное все равно!
Так, земле и небесам чужая,
Я живу и больше не пою,
Словно ты у ада и у рая
Отнял душу вольную мою.

《你總是如此神秘與新奇》
你總是如此神秘與新奇,
我對你越是溫順,
然而,你的愛情,冷酷的情人阿,
讓我備受炙鐵與焰火的試煉
你禁止我歌唱,禁止我歡笑,甚至禁止我祈禱。
然而,只要能與你長相思守,其餘我都無所謂!
如此,世界與我形同陌路,
我雖活著,卻不能在歡唱,
你彷彿從地獄與天堂行走一回,
奪走我的那自由的靈魂。

Written by Vera Huang

阿赫瑪托娃不是普通的女性,能夠觸及到一般人無法接觸的深層的精神層面。她不僅僅是天生的詩人,當個人生活被外力摧毀後,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角色,受到攻擊時,她已不再需要問自己寫作的動機,詩歌創作成為力量的來源,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真正詩人。

3月5日是俄羅斯最偉大的詩人之一的安娜阿赫瑪托娃(Anna Andreevna Akhmatova, 1889/6/23-1966/3/5)逝世53周年紀念。這位驕傲而又脆弱的女人鼻樑上有一個明顯的彎曲,鼻有三曲的人,追求完美無缺,如同其作品雄偉美麗、優雅。有此一說,普希金若是俄羅斯詩歌的太陽,安娜阿赫瑪托娃就是「俄羅斯詩歌的月亮」。

俄羅斯最偉大的詩人之一的安娜阿赫瑪托娃。(圖:網路)

阿赫瑪托娃出生於烏克蘭敖德薩(Odessa),成長與工作都在聖彼得堡渡過,並一直居住在聖彼得堡噴泉宮的集合住宅裡,該址現為安娜阿赫瑪托娃博物館,阿赫瑪托娃在此居住了30年,其命運與這座城市有著千絲萬縷的羈絆,在這裡,她經歷了一個時代的變化,一場革命,兩次世界大戰。

阿赫瑪托娃11歲開始寫詩,父親是一名海軍機械工程師,母親也是詩人,但當時她的父親禁止她用自己的姓氏發表作品,因此選擇了曾祖母的姓氏作為筆名。1911年,她結識俄羅斯詩人、戲曲家布洛克(Alexander Blok, 1880-1921),布洛克影響了阿赫瑪托娃的創作,1912年出版詩集《黃昏》、1914年出版《念珠》,頗受外界好評而成名。1964年她獲得義大利埃特納陶爾明諾國際詩歌大獎及牛津大學名譽文學博士。阿赫瑪托娃的詩意形式以精確性、透明度與完整性而聞名,曾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詩歌作品被翻譯成多種語言,然而面臨政權更迭,卻遭受嚴厲的批判,曾在獄中度過17個月最苦難日子,其作品反映人的努力及因政治迫害而失去親人的痛苦,透過詩歌傳達出命運帶來的喜、悲劇的藝術性。

俄羅斯聖彼得堡。(圖:作者提供)

 

俄羅斯聖彼得堡。(圖:作者提供)

1922年史達林執政,其推動的極權主義使俄國社會與周邊國家隔絕,文藝創作發展更受侷限,多數的作家的工作牽動自己命運,應證當時文學創作與政權關係,阿赫瑪托娃同樣也難獨善其身,橫跨白銀時代與蘇聯文學時期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一個創作者面對兩種文學相互對立,既不妥善也不自然的結合,這種愛與恨的情緒,衝擊創作者的作品與創作過程,一個創作者如何抵抗這樣或那樣的內外在影響過程、如何忠於自己的內在,將創作昇華成為強烈的感情?儘管命運坎坷,但阿赫瑪托娃獨特才華仍被認為是世界文學的經典之作。

俄國文學與政權關係

在19世紀晚期20世紀初的俄羅斯帝國發展極不平衡,儘管科學、技術與工業發展成功,但社會普遍存在多數的文盲,20世紀有著新與舊文化明顯的區隔,白銀時代(1890-1930)是俄羅斯詩歌的鼎盛時期,出現大量作家、詩人、詩歌、新的美學。白銀時代這詞是由哲學家別爾達耶夫(Nikolai Berdyaev),馬科夫斯基(Sergey Makovsky)等人所創建,通常稱為俄羅斯文藝復興時期或白銀時代。白銀時代本質追求的是個人的結果,眾多潮流的經驗,追求美學最高意境,其藝術性展現在文學、藝術、繪畫、音樂等各領域創作之上,幾個主要派別,如批判現實主義、象徵主義、阿克美學派、未來主義、意象主義及改革派等。阿赫瑪托娃是阿克美學派(Acmeism)的創造者之一,俄羅斯阿克美主義追求的是純粹文學領域,符號不是影響詩意唯一途徑,否認神祕主義,強調作品中的每種現象的內在價值,在世界文學中,追求的是創造哲學與生命相關聯的元素,在非政治文化領域之中,尋找一個詩意的詞,追求藝術完美、真實與理想境界。

在噴泉宮,

屋頂下,

走廊徘徊

在夜裡倦意中

手提油燈與鑰匙,

我尋呼遠離的回音

以不恰當的笑聲

驚動著入睡的萬物

(阿赫瑪托娃《沒有英雄的敘事詩》翻譯:Vitaly Andreev )

阿赫瑪托娃的詩歌言簡意賅,外在連結內在精神,語言詞意表達精確,詩文長度不超過16行,卻能完整敘述故事的前因後果,意境深遠又充滿畫面,充分展現阿克美學派抒情詩歌的文學與語言的藝術性。

世紀交錯的時代為俄羅斯的歷史與社會帶來緊張與痛苦,也為這時期的詩歌創作留下創傷的印記,白銀時代詩歌工作坊盛行,新興文學運動思想蓬勃發展,其目的是創造出一種能夠在精神上豐富人民的生活並且改變世界的新詩意文化。1920年代文學創作相當多元、眾多流派與主題豐富多元,當時文學運動的主要觀點是找到新的形式,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年代。

可惜,這也是一個社會政治體系消亡的不確定的時代,十月革命後,俄羅斯社會爆發政治危機,現有政治權力、社會與生活面臨轉型,間接衝擊文化生活,多數的藝文界人士紛紛出逃國外,193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布寧(Ivan Bunin, 1870-1953)日記中曾記載,這是一個「被詛咒的日子(1918-1919)」。

白銀時代隨著極權社會主義到來告終,史達林統治下確立了蘇聯文學方向與方法,1932年4月,蘇共中央通過文藝組織結構調整決議所有的創作方向與分類,文學藝術各種多元化在一次行政會議中中斷。蘇維埃作家聯盟成立,明定「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為蘇聯文學的主要流派,文體、文學必須具有一致性,在高爾基倡導下,主題多為描述工人與農民的勞動關係寫實主義。1930年代起,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成為蘇聯的官方文學,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美學體現在所謂的生產散文之中,不重視人物的精神生活,小說裡的時間真相在社會主義寫實主義文學意識形態逐漸淡化。

阿赫瑪托娃處在一個多元、自由的白銀時代、一個官方限定的蘇聯文學的時代,知識分子思想問題受到政府嚴格箝制,創作與不創作成為作家與藝術家攸關存亡的問題。更糟糕的是,許多作家、藝術家個人生活轉為政治行為,1937年與1938年阿赫瑪托娃丈夫與兒子因為政治因素被送入集中營監禁而死亡。英國學者以賽亞柏林(Berin, I.)在《蘇聯心靈》(The Soviet Mind)一書上記載阿赫瑪托娃敘說一段等不到親人回家的痛苦經歷:

「….蘇聯的城市壟罩在一張死亡的大幕之下,數百萬無辜者還在受著折磨與屠殺….」。

俄羅斯聖彼得堡。(圖:作者提供)

提到敖德薩,阿赫瑪托娃描述:

「這是一個未受洗的異教土地,待在那裡,會感受到一種貼近古代,帶著希臘因素又有野蠻人的味道,完全非俄羅斯的文化。談到第一任丈夫,詩人古米廖夫,她確信沒有參與君主派的密謀,而他因此被處決,許多作家請高爾基出面相救,他卻袖手旁觀,……」。

談到文藝復興,這是一段真實的歷史,還是一個理想化的幻象,一個想像的世界?阿赫瑪托娃認為「是一個想像的世界,渴求一種普世的文化,渴求那些已經變成藝術與思想的東西:本性、愛情、死亡、絕望的真實」。遭遇生命多重的考驗造就了阿赫瑪托娃的性格,賽亞柏林形容阿赫瑪托娃本人像是「一個遭受到放逐的冷漠的女王」,高傲、鬱鬱寡歡、難以接近等特質。

儘管在蘇聯官方文學限制之下,阿赫瑪托娃選擇持續創作,1939年史達林對阿赫瑪托娃的詩歌給予高度的評價。阿赫瑪托娃認為有必要在文化歷史的環境中表達女性的世界觀,她是一位深受宗教信仰,同時又充滿熱情的女性,反對性別歧視,反對社會總是將女性分為「聖潔與墮落」,在她的詩歌中,特別是情詩,深植人心,阿赫瑪托娃能以男性與女性同理心,描述愛情的樣貌,試圖調和兩者負面意象,解決多數女性的痛苦,經典情詩如《我倆不能共飲一杯水》、《黑色面紗下我緊握雙手》等。但卻被蘇聯共產黨中央書記日丹諾夫(Andrei Zhdanov)斥為「半修女,半是蕩婦」,1946年,她的詩歌被禁止出版,被驅逐出作家聯盟,還被禁止與外國作家見面,直到1965年她的收藏Run詩集解禁出版。

阿赫瑪托娃不是普通的女性,能夠觸及到一般人無法接觸的深層的精神層面。她不僅僅是天生的詩人,當個人生活被外力摧毀後,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角色,受到攻擊時,她已不再需要問自己寫作的動機,詩歌創作成為力量的來源,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真正詩人,一名真正二十世紀「白銀時代」的俄羅斯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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